香港美专的招牌出自书画大师齐白石之手。

香港的招牌

张蔚红 文/图

走在香港熙熙攘攘的街道，与鳞次栉比的建筑相映成趣的是各式各样的大厦和门店的招牌。招牌是一栋建筑一个门店的“眼”，无声地透露出精气神。

香港的招牌可谓藏龙卧虎，不经意走在大街小巷就会有惊奇发现。虽然现今很多招牌用上了标准化的字体，但不可否认，以传统书法写就的牌匾文化底蕴和历史沉淀更深。行走其间，偶尔驻足品评，触摸一个个鲜活的方块字，意趣横生。

香港的招牌从字体上真、草、隶、篆样样皆有，尤以魏碑和楷书居多，而篆书、草书较少，大概是辨识度不高的原因，上环“庾柱林大厦”几个字便是小篆，很有底蕴。老牌客家名店“泉章居”据说出自“当代草圣”、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之手。店家称当年于右任先生喜爱一款菜式，因而专门题写牌匾相送，真相无法查考。因没有落款，如匆匆路过不仔细琢磨，还真不容易看出庐山面目。

入牌匾字体最多的当属魏碑或魏碑的变体，从商行工厦到鱼蛋小厨，从百年老号到新张业主，参茸海味、珠宝手表、同乡会馆、药房、凉茶、五金油漆店，十之五六采用魏碑。市面上这类牌匾多出自著名的书法家区建公之手，区建公擅长各类书体，尤工魏碑，撇捺稍加变体，稳重大气中增加了张扬挺拔的活力，庄重不失俏皮，可谓雅俗共赏。
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商家市民追捧，一时一字难求，区建公也成了人尽皆知的“招牌王”，所题牌匾蔚为壮观，存世的有“镛记”、“奇华饼家”、“公和玻璃镜器”等。

一般而言，魏碑风格朴拙险峻，与流行世俗的商业文化格格不入，区建公先生对魏碑恰如其分地进行了革新，质朴方严的碑体得以从粗犷豪放的马上民族，从历经千年的摩崖石刻、造像题记、墓志中走出，一路南下，纵贯四千里，绵延流行在香江的大街小巷，不得不说是文化史上的一大幸事。区建公先生还创立了多所学校，包括香港区建公书法学院，广收弟子，以书法为载体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。

说到牌匾出产量大的，不得不说冯兆华，也就是港人熟知的华戈。冯氏籍贯顺德，自幼随父习字，擅行草，自上世纪70年代来港，以字谋生。从卖针头线脑的门面，到知名学府，到电影海报，几乎随处可见，“英华书院”的隶书就出自其手。《跛豪》《苏乞儿》《一代宗师》等电影海报，因为有了华戈画龙点睛的几个字，一下刻入脑海，进入意境。汉字赋予海报生气，书写艺术的妙处绝非拼音文字可以比拟。据说华戈创作一写而就，信马由缰，煞是快意。冯氏成名的过程记载着香港各行各业的起起伏伏，喜乐哀愁，亦参与创立多间书法学校，以书化人。

位于弥敦道附近的香港美术专科学校是香港第一所美术专科学校，也是香港美术专业人才的“黄埔军校”。香港美专的招牌出自书画大师齐白石先生之手，这八个字呈横式布局，刀劈斧凿，用笔老辣，气度森严，艺才殿堂的招牌由殿堂级的大师书写招牌最好不过。该校创办人、著名爱国教育家陈海鹰，上世纪50年代在北京专程拜访齐老先生，求得此招牌，齐老时年88岁高龄。人人皆知齐老对自己书画的润格相当严格，明码实价，概无例外，且齐老先生很少题写匾额，这幅字在当年都相当难得珍贵。2017年齐老的山水十二条屏拍出了 9.315亿元人民币的天价，创下了中国文艺作品市价新纪录，香港美专这个招牌价值于此可见一斑。

荷里活道的“洁思园画廊”、干诺道的“香港老饭店”由书画大师刘海粟题写，湾仔道的“杭州酒家”由金庸先生题写，位于何文田的“香港公开大学”由启功先生题写，中环威灵顿街“南华油墨公司”由苏世杰先生题写，乐古道的“琳琅阁”由沙海孟先生题写，还有大量的招牌出自民间无名氏之手，以楷书、行书、隶书居多，其实艺术水准也不低，既照顾东主的要求又体现艺术的追求。大概是因为颜体敦正大气、丰腴雄浑的美感，与颜真卿正直刚烈、不畏奸佞的人品高度契合的缘故，除了魏碑，招牌字体采用最多的当属颜体楷书，这也许反映出我们这个民族内心深处的某种价值追求。

近年来，一些有识之士、民间团体在香港发起拯救大字招牌的活动，拯救的招牌是汉字文化的载体，更是民族共同血脉的归依。所有招牌，无论出自大家巨擘还是民间艺人，无论来自经院学派还是野狐外道，都寄托着对家业、行业、国业兴旺昌隆的夙愿，都在传承着中华民族文化的特性，都已深深烙上中华民族的印记，不惧岁月流转，历久弥新。